“这条河是未来,也是现实。”——杨朔《永定河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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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笔绝缘体预警///
四·一步之遥,山海之隔
黄子将石凯带回了临城,石凯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反抗天灾军队。石凯看着别在自己胸前的徽章,不禁感叹爱情确实会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石凯作为“神”的身份只有黄子和中国战区总指挥知道,但蔡程昱也因为当时的袭击事件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他们的宿舍其实是三人间,只是之前只住了他们两个人。这不,石凯正好就搬了进来。蔡程昱看他们俩跟狗似的黏在一起,不禁撇了撇嘴。
“黄子。”石凯看着黄子的侧脸,暗戳戳地靠近了一些,但黄子却出乎意料的往后微微缩了一下,继续保持了原来的距离。
黄子怔怔地看着那颗毛茸茸的头,想起了自己刚刚的举动——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爱他的。可……难道自己心里其实是不敢碰触这份感情的吗。还是说,自己并不认为这份感情是理智的?黄子弘凡的眼神一下暗淡了下来。年少无知的爱情的确真挚,但或许不是所有真挚的爱情都能走到最后,人也不是只会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
“……”黄子只是无声地揽住了石凯的肩膀,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石凯也会意,往外挪了挪。
那天晚上三人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反倒是蔡程昱和黄子弘凡靠的近些,石凯则单独坐在独立的沙发座上,三人之间的距离就如同本身种族层次上的差异一般,看起来不算大,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石凯操纵的“守护者”在游戏开始不久就被埋在了崩塌的废墟里,而选择了“救助者”和“传教士”的蔡程昱和黄子弘凡则因为本身角色的移速问题逃过了这次坍塌,正缓慢地向前挪动着。石凯看着自己操作画面大大的“Game over, you are dead”陷入了沉思,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并肩前行的两个小人,烦躁地挠了挠头,随后简短地交代了自己要去洗漱的意愿,随后就离开了客厅。
是啊,自己和他之间终究有着维度的差异。他太了解黄子弘凡了,他绝对不是母亲那种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切的性格,他有他必须要坚持且放在一切事情之前的东西,他们俩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自己无论是在这次原著中死去还是活下来,他终究都是要回到衔世界,化作“迁池”的一部分的。然后作为衔灵的那一部分的“他”会从“迁池”中重生,化作一个新的生命。而作为人类的那一半的他则会消失。这是维持衔世界的能量循环,他必须遵循。黄子他是一个真正的、纯粹的人类,他应该过符合他的世界的生活。但或许,还有一种方式,自己就可以永远……
第二天,黄子和蔡程昱陪着石凯去了演练场,在那里,石凯将会被进行综合评估,从而决定他究竟会入职哪个部门。
“您好,欢迎加入反抗天灾军队。您的姓名。”羽捧着板子 从演武场的另一个门进来,同三人打了招呼。
“石岂几。”
羽看了石凯一眼,但还是在板子上记下了这个怪异的名字。“石先生,我们反抗天灾军队是不禁止使用化名的,但请您谨记,马上我们会将您在系统中登记的名字与您采集的生物信息匹配,所以请您不要做出不该做的行为。毕竟,名字只是代号,生物信息是骗不了人的。”
石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随后,羽推开了一扇淡蓝色的门,门后面是一台巨大的,像竖直的全景游戏仓一般的机器。“石先生,请您站进去,它会自动采集您的生物信息。”,羽顿了一下,随后转头小声地问黄子弘凡,“‘神明’真的会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生物信息吗?万一他把我这昂贵的机器弄坏的怎么办。”
“你的?”黄子弘凡总是会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点。
羽白了他一眼:“……父亲对完宣称我是文艺兵兼特殊机甲战斗部队成员,但你发现了吧,我从未履行过我应有的‘职责’。事实上,我是科研部生物组副组长兼远程型机甲二队队员,这个机器就是我和组长一同制造的。你也知道,‘天灾’向来喜欢对我们这些科研人员下手,因此我们多多少少都有一两个隐藏自己的身份。”
“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他并非纯种的‘神’。‘神’在他们那个世界被称为衔灵,而他的母亲,是一名人类。衔灵是没有像我们人类这样的身躯的,正因为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才会是这样的形态。”
很快,石凯的生物信息就被录入了系统。自然,他的生物信息没办法和任何一个这个世界的人匹配上,于是他的信息就跟随着“石岂几”这个怪异的名字一同录入了反抗天灾军队的系统。
随后,石凯被带去了预战斗区域,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战斗技巧测试。
「石岂几,身体素质综合评级为A+。力量评级A,敏捷度评级B+,协调度评级A+,精神耐受度评级S。综合上述数据,测试对象若选择加入战斗部队,最合适的选择应是特殊战斗部队。注意,此数据已经超出可测定范畴,总脑已自动联系龙圣衡组。」
“精神耐受度是什么意思?”黄子弘凡指了指掌端电脑上显示的最后一项指标。
“你并非预备战斗役,当时就没有参加这个测试。这个指标,看起来很怪异,但对于我们反抗天灾军队来说,恰恰是最重要的指标。”羽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天灾在目前看来,大概率是生物所为,且这种生物的层级必定高于我们。机甲是我们目前科技水平最高的武器了,能一定程度上抵挡目前的天灾。但是,使用它的条件也是极其苛刻的。精神耐受度在A级及以上的人才能驾驭普通的机甲,而只有如同报告中所收,耐受度‘超出了可测定范畴’的人才有机会使用整个反抗天灾联盟这几年来的全部科技结晶,也就是圣衡装甲,我们国家作为主力获得了十五套圣衡装甲——不要觉得很少,事实上,现在这十五套装甲只有九套是正在使用状态的。”
黄子略显紧张地看了看身边很淡定的石凯。从私心上来说,他是绝对不愿意石凯成为什么所谓的圣衡组的人的,这样会让他太完整地暴露在衔蛇的视线中。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上好的布料在巨力下产生了褶皱。蔡程昱看了看黄子弘凡皱起来的脸,把他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担心他会出问题,不想让他去战斗部队?”
“……是啊,本来把他带到反抗天灾军队这里来就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他,毕竟他才是能够消灭天灾的唯一的希望。可是我没想到,这样反而会把他推到这场斗争的焦点位啊。”黄子弘凡挠了挠头,偷看了看背对他的石凯,“传送阵被使用过了,我们知道,‘天灾’肯定也知道。一旦石凯他暴露在‘天灾’的视野里,很容易就成为众矢之的。”
蔡程昱不晓得,蔡程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蔡程昱还是点了点头。
等幌子回去加入谈话的时候,石凯已经同意加入战斗序列了。黄子拍了拍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腹诽。
“……如果我加入圣衡组,我还可以留在临城吗。”
“这个要问圣衡组的意思,按照常理来说,龙圣衡组的新人都是要去高原地区的圣衡组基地参加集训的,不过鉴于你的特殊性,我相信上面会网开一面的。不过打申请需要充分的理由,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
“听黄子说,救援行动制定的时候你是在场的,也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是从临城的降临阵来到你们这个维度的,降临阵非常重要,它必然决定你们是否能战胜天灾,我需要在这里守护降临阵。”
“……”石凯看着羽有点一知半解的表情,叹了口气,“记得黄子被袭击的那次吧,救下他的是我的‘迁’,‘迁’是我们种族和‘天灾’的生命和能力来源。‘反迁’是我们共同惧怕的东西,可以将‘迁’中的某些稳定元素瞬间紊乱,从而达到杀伤效果。而降临阵可以将‘反迁’输入你们这个维度,并用于消灭‘天灾’。”
羽点了点头,在掌端电脑上输入了什么,随后松了口气。
“石先生,您的请求已经被龙圣衡组批准了,他们会带来您的装甲并派遣几位前辈教导您如何使用它……黄子,还有你蔡程昱!”羽抬手敲了敲蔡程昱的脑壳,蔡程昱吃痛,终于安静了下来,“现在形势很不好,我们在战斗力量方面太欠缺了。从现在开始,所有的演出活动全部转为线上。”
三人点了点头。蔡程昱还愣在原地揉着自己的头,而黄子则一把拉走了石凯。
“不用担心,我已经对自己实施了降维。”石凯看着黄子带着怒气的眼眸,似乎已经知道他要问些什么了,“我们跟你们这个维度的生物的区别本身就不大,只要能洗掉我自己的空间本能,我至少在气息上就和你们一样了,‘反迁’我依旧能使用,但再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了。”
“……迁其实是你的血液吧,所谓降维不过是剥离你血液中独属于‘衔灵’的东西。”
石凯默默地点了点头。但他没有说的是,这种降维虽然会让他更快地获得数量级上更加庞大的能量,也可以更快地使用‘反迁’,但会让他失去掌握空间的能力,永远不能回到他的纬度,还会让他失去自己的“迁”——“迁”是具有创造和生命力的能量,失去了它,石凯的生命会被大大的缩短。
缩短到同人类无异。
他现在的一切都近乎和人类无异。
听说龙圣衡组那边派来了两个小孩,也没有比石凯大不少。从基地到临城在‘天灾’的截杀加成下是趟不短的旅途,黄子弘凡和石凯因此获得了在长久的分别前最后呆在一起的半个月时间(蔡程昱:三人行,必有一个蔡程昱)。
“听说你在我加入龙圣衡组之后就要去省城了?”石凯摆弄着黄子弘凡新买给自己的衣服。
“是啊,算是升职了,要调到天乐城去,以后可就难见到了,毕竟职责不同,能做到的事情也不同。”黄子弘凡的语气里面有着掩盖的很好的、不易察觉的落寞,“那边的舞台毕竟更大,我已经不再适合临城了。”
石凯听着他的话,觉得怪怪的。黄子弘凡,你到底是不愿意再适合临城了,还是不愿意再适合我了呢。他甩了甩手腕,看向了窗外——今天在下雨,外面阴云密布的,还刮着冷风,但基地还是照常进入了赏花期。毕竟,科技的力量无所不能。
“黄子,陪我去花园看看好不好。”
黄子弘凡看了看石凯有些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春天是花草最茂盛的时候,在模拟了曾经地球春季的花园里也是如此。两人走进花园,因为现在是训练时间,里面还没什么人,不过树上倒是挂了不少红符。
“不管身处什么时代,生物对于美好的追求似乎从来没有变过。”石凯感慨道,“我虽没有见过这些漂亮的、被称之为‘花’的生物,但还是会被它们吸引,你也一样。本身美好或能让他人想起美好回忆的事物,本就容易让人喜爱。不过,我还真是惊讶,你们在末世之中还能有此等消遣之意,看来你们对美好的追求还要高于我们衔灵”
“你错了。”黄子弘凡捻起了一片掉落的红符,并将它重新挂回了树枝上,“花园只有临城基地有,因为临城基地里面长期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底层的文艺兵或者是高层们的家属,蔡程昱和我本就是被送来临城适应一段时间的。他们这些人永远远离真正的灾难和悲恸,永远都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一种目标被放在美好与生存之前,你也一样。你是‘神’,天灾对你来说不过是同等级别的能量,你永远理解不了我们面对它时的那种绝望。”
“看看,树上挂的这些都是我们传统文化中用来求姻缘的红符,但你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吗。”
「我爱你,可我不能。如果天灾能够结束,我就回来找你。」
「我喜欢你,如果我能活下来,能和我在一起吗。」
「我是他的战友,他很抱歉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黄子弘凡转身离开,没有再看石凯一眼。石凯,你可知道,青年时的爱真挚,但也许并不正确,我多希望你再也不要闯入我的底线了,我害怕结局并不如我想象般美好。
石凯怔怔地看着黄子弘凡离去的背影。黄子弘凡,你害怕了,那我也不会强求什么,毕竟不是什么愿望都能成真。黄子弘凡,你可知道,如果我能够活过这次天灾,我多希望最后能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哪怕并不是以那种身份。
蔡程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回来了,然后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言不发。第二天,两人都神色如常地从房间了出来,吃了早饭,准备进行一天的工作,只是两人之间的交流明显少了很多。
“怎么了?”蔡程昱一把拉过黄子弘凡,指了指石凯。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东西被挑在明面上说出来了罢了。”黄子弘凡看了看掌端电脑,发现羽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叫他和蔡程昱一起去训练场做测试。他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很快便得到了答复。
「天乐城远比临城危险,你们在成为一名成功的文艺工作者之前,首先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能够保护自身的战士。」
结果很快出来了,羽看了看蔡程昱的档案,叹了口气。“你这家伙,不仅身体素质不达标,而且精神耐受力也到不了使用机甲的标准,也就是敏捷度比正常人要好一些。这样吧,给你安排个教官教你如何逃跑、躲避,毕竟有些时候,远离危险才是真正的保护自己。”
“至于你……”羽的指甲敲打了几下电脑屏幕,像在思考什么,“知道吗,你的精神耐受力完全可以支撑你加入龙圣衡组。我有义务询问你,你是否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一辈子的文艺工作者,而不是加入前线作战部队。”
黄子弘凡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或许有一天会,但不是现在。”等石凯回去的那一天,自己或许会加入前线作战部队吧。他一天不回去,自己就要一天躲着他——毕竟,有些东西远比两人间的距离要难以控制得多。
“知道了,真可惜,你知不知道在我们普通的机甲部队里,有多少人都想要你这种天赋。”羽叹了口气,“我会给你配一台普通的机甲,按你的精神耐受度来说,使用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圣衡组那边我也会帮你回绝。半个月后,你和蔡程昱立刻启程天乐城,不要和圣衡组的人碰面,否则他们会做出什么类似于扣留你下来的事情,我可说不定。”
石凯终究还是更早的和黄子弘凡分开了,但并不是石凯搬了出去,而是黄子弘凡和蔡程昱提前接到了一些任务,已出发去了天乐城。他们俩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黄子弘凡并没有回头看石凯,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普通而又很特别的男孩站在大门口看了许久,直到连汽车遗留下来的尾气都消失不见。
——石凯太知道那天黄子弘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催眠自己,自己是衔灵,比人类坚强,比人类淡然,比人类无情。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疼呢。明明,自己也渴求一份真挚的感情,也会跟着他的情绪忽喜忽悲;明明,自己现在细细算来也勉强是个真正的人类,早已经把最异类的部分抛弃;明明,本应承受更多的自己都已放下一切,一股脑地想要将这荒唐的爱意占有哪怕一分一秒——但他却退缩了,他怀疑这个世界,也怀疑自己,怀疑这份爱是真的荒唐而不是能够永久,怀疑你我根本不是一路人。
石凯怔怔地流下两滴眼泪,真真切切地打湿了衬衫的领口。他摸了摸卡在双耳上的耳饰,不顾疼痛直接把它们扯了下来,带起一串鲜艳的、正红色的血珠,颜色不带一丝的偏袒。他看着手中银光伴着血光的小物什,叹了口气,随后很随意地把耳饰往草丛中一扔,然后啜泣着、似乎不带一丝留恋地轻轻关上了房门。
可门一关严实石凯就顺着门的轮廓跌倒在地上,无声却又悲恸地啜泣着。他开始走马观花般想起那些他自认为是甜蜜、甚至暧昧的场景,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自作多情,随即又开始觉得黄子弘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明明本就没有给他在心里留下缝隙,却总是把“有机可乘”写在自己脸上。他骗了自己多久啊——久到自己认为是两情相悦,是旷世挚爱,是在模式之中仍旧宝贵的伴侣,可并不是的。又或许,不过是自己一直在过度解读,毕竟自己是听从他的召唤而来,也从未有资格窥探一个非同族之物种的心灵。
是啊,你我终不是一路人。就算我已然成为人类的模样,就算我能忘却我的从前,也许你也做不到——毕竟,你与我的关系终究只停留于信仰。
他想,黄子弘凡予他来说,就像是一汪古井无波的水渊,包含着世上所有的东西——柔情、爱意、无情、冷淡。那潭温吞的水似接受了所有他传递过去的感情,但却泛不起一丝涟漪。直至如今,那温吞的一潭水在他心中早已变成了死水,从未对炙热的洪流产生过任何的反应,将来也不会,就那样梗在他的气管中,似乎在制造一场慢性死亡,呼吸中都带着苦涩。他是那么想要与他亲近,可亲吻是爱人做的事情,拥抱是爱人做的事情,牵手也是爱人做的事情——那个男孩,不是他的爱人。他们从未相爱过,又何谈是爱人。
黄子弘凡直到上了车才开始摇摇晃晃地红了眼眶,终还是像一只小狗一样。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推开了他,但他本不该后悔。不论是这世道,还是末世,抑或是末世结束之后会迎来的离别,都迫使着他理性地思考。
他喜欢自己吗?或许吧,但喜欢不是爱情。自己爱他吗?必然的,但爱并不是永恒。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所谓的及时享乐者,他是不同意石凯当时说的那些的——比起永远没有拥有过,或许拥有过再失去让他更难受。
他轻轻取下了左耳上和石凯同款的耳饰,然后把它扔出了窗外,以为这样就可以对这段感情做一个诀别。
蔡程昱意外地没有点评些什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究是局外人才看清了这一切,又或许有当局者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不愿光明正大地拉出来展示罢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将黄子弘凡和蔡程昱都要颠散架了,终是看见了天乐城的轮廓。不愧是省城,建筑都比临城那边陲小城高了不少。黄子弘凡看着那颇具压迫力的反抗天灾部队天乐城塔,略微眯了眯眼睛。这里的工作效率比临城高上不少,两人也很快办好了入队手续。两人收拾好了为数不多的行李,然后就去了文艺部报道。念及他们是初来乍到,一开始并没有很多的工作,于是两人就在湖边漫无目的地踱着步。
“你打算怎么处理。”蔡程昱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什么东西什么处理?”黄子弘凡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在说些什么,“尽量别见了呗,离得足够远了,自然也就淡了,慢慢地就会忘了彼此,或只把彼此当成普通的朋友。”
“你还真是狠心。”
“……狠心什么呢。喜欢是多容易忘却的一种感情啊,但爱不是。我不过是对自己残忍罢了,还要学着教自己学会淡然。”
他想,石凯予他来说,就像是上帝赐予他的一颗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苹果,只需轻轻的动作便可据为己有。那颗果子似包含了所有他的欲望和喜爱,因此他摘下了他。但直至如今,果肉早已腐烂在他的咽喉中,梗住所有感情的流转,酸辣又苦涩,让他无法下咽,但又不舍得吐出自己视若珍宝的腐糜之物。他是那么想要与他亲近,可亲吻是爱人做的事情,拥抱是爱人做的事情,牵手也是爱人做的事情——那个男孩,不是他的爱人。他们从未相爱过,又何谈是爱人。
思念会积累在心口,连结因此而越斩越繁杂。为了保留那一份心中的温存,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自己暴戾。或许这份感情中有万分之一的真切,可他们不敢用这份太过渺小的真去放任自己的纠缠,因此都不合时宜地选择了错过对方。
可越是撕心裂肺,在水中就沉得更深,因此被压入千万斤重的海底,奋力地抵抗者被水压撕裂的痛苦,却从未想过要向上潜行。无望的爱、超过的爱、遗憾的爱、晦涩的爱、意图放弃的爱、自我拒绝的爱——它们铺陈在地上,绘制出一副带着血腥味的痛楚,含承着所有被他们隐藏在背后的血与泪。
从此之后,一见如故也只是一见如故,别离也只是别离,朋友也只是朋友。
腐烂的香味布在两人的鼻尖,让人眼眶发酸,却硬是挤不出一滴泪来。
石凯很快便见到了他的教官,是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叫唐九洲和邵明明。明明还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但身着军装的他们依旧透露出一股久经沙场的锐气,活脱脱的张扬肆意的少年。
“你好啊小奇迹!”唐九洲欢脱地朝着石凯打了声招呼,石凯犹豫了一下,也挥了挥手。
“石岂几。”
“哎呀岂几难听死了,叫奇迹多好听。”邵明明摆了摆手,随后拍了拍石凯的肩膀,“以后我们就叫你小奇迹了,不许反对,反对无效哈!”
好吧好吧,小奇迹。看着眼前活泼的少年,石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羡慕。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还能活的如此纯真啊。
如果他问唐九洲为什么,他大概会告诉他,因为他们能力的特殊性,他们并不会接触到真正的世界。换句话说,他们苦心经营来的强大的力量保护了他们自己。听起来很正能量,但这恰恰也是这残酷世界的一环。
“小奇迹,你看看这个。”唐九洲从身后把那个巨大的背包拿到了身前,从中倒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但从颜色上来看,应该正好是六套,“这就是我们圣衡机甲的核心,待会哪个核心和你最匹配,它就是你的啦。然后我们总部会把你的机甲送过来,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训练了。”
唐九洲很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身侧那个海蓝色的砖块物体,然后和邵明明对视了一眼。“‘海神’,我们龙圣衡组十五台机甲中排名第三的机甲,前两名暂时都无人使用。”石凯看了看少年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知道这应该是让他感到很自豪的事情。
……可,那个小方块里面,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来自衔世界的“迁”啊?虽然迁不会对三维生物造成伤害,但使用迁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能量人为制造出一个迁池,才能堪堪与迁形成流通关系,但同时他们要承受的痛苦也是及其巨大的。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加入圣衡组需要超乎寻常的精神耐受度。恐怕,那些普通机甲多多少少也是有迁能量在其中作为源泉的。
“你不怕死?这东西给予你的能力越大,你所要付出的生命力就越多吧,为了共计那些活物一般的能量。”石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个方块。他没想到,自己主动降维之后还能接触到迁这玩意,而且随着自己在生物意义上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三维生物之后,他也需要用生命力来供给迁。
——这是在玩命啊,但他并不在乎,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帮人类等于帮助他自己的种族。或者潜意识里,他必须承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做那人的后盾。
“……但这种事情我们不做,没有其他人去做的。”唐九洲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但马上又重新亮了起来,“不说这么多了。你既然已经选择加入了圣衡组,那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为这场甚至可能永远无法胜利的战争奉献一切的准备。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圣衡机甲会选择它们的主人。”
石凯摇了摇头,直接对着那六个方块伸出了手。方块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随后其中一个墨绿色的方块突然迸发出超乎想象的光束,朝着石凯窜射而来。石凯感觉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其中被强心注入了迁,变成了他原来血液的模样。然后,一个透明的软管出现在了血管的中央,迁能量逐渐迁移到了软管之中,一幅十分诡异的模样。石凯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能感受到生命力正在流逝,以支撑那透明的软管。
“你……”唐九洲指着石凯,张了张嘴巴,似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那是‘生命礼赞’啊,龙圣衡组机甲中排名第二,全部圣衡机甲中也是排名第二。可是……为什么你融合的这么迅速,他甚至都没有排斥你。”
因为我曾经拥有过这种能量啊,而且,就算我现在失去了这种能量,我的基因里也刻着对于这种能量的亲和,他自然不会排斥我。但是……
石凯看向了那个漆黑的方块,那个方块里蕴含的,不是迁能量,而是反迁。天知道是怎样疯狂的科学家,才会造出此等疯狂的武器——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长久使用它,除非用自己的一切换取一个小时。
“……从未有人使用过它吧。”石凯指了指那个漆黑的方块。
“你说‘奥西里斯’。”唐九洲的眼神一下暗淡了下来,“应该说,从未有人成为过他的主人。一位前辈在一次战斗中曾暂时使用过他,大获全胜,尸骨无存。”
石凯默然点了点头。
“好啦,不谈这些,‘生命礼赞’很快就会送到临城来,我们很快就能开始训练啦。不要感到害怕,其实机甲就是你身体的延伸,所要训练的基本上是使用圣衡能量来攻击。”唐九洲的脸上又恢复了阳光的微笑,“好了,今天你的消耗应该已经很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时间过得很快,黄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到临城了。得到黄子要回临城巡演的消息时,石凯正很认真地擦拭着“生命礼赞”表面的血污和灰尘。他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随后又暗淡了下来。“……来了就来了吧,对我也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我就不去了。”最近天灾降临的频率越来越快了,或者说,降临在临城的频率越来越快。他知道,或许衔蛇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看来“决战”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哎,那可是最近最炙手可热的全民偶像诶,听说也是临城走出来的,你真不去看看?我知道你很努力,在战场上的成绩也很突出,但你也需要调节自己啊。”邵明明一直在后面跟着,“话说你不知道吧,我之前也是文艺兵,后来因为体检报告被召进了圣衡组……”
石凯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一直啰嗦着的什邵明明一头撞在了石凯的背上。
“……好久不见啊。”石凯看着面前那个熟悉的脸庞,喉头中梗过了一千一万句更加亲密的语言,最后却也只挤出来一句“好久不见”。
“嗯,是很久没见过了。”黄子弘凡的视线不禁挪到了石凯的耳朵上,看着那还未愈合的撕裂伤痕,他不禁苦涩地微微摇了摇头,“你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每天训练,然后有天灾来了就上……平淡的生活。你呢。”石凯突然发现,他和黄子弘凡已经没有可聊的话题了,工作领域毫不相关,生活也没有交叉点,就好像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个相交的点,正在渐行渐远。
黄子笑了笑,他看着石凯平静的脸庞,心中复杂的情感翻涌着,似要吞噬掉他所有的理智。他感叹着,果然,少年的感情就是如同夏天的雨一般,来的暴烈又真切,却走的也迅速,最后只留下路边浑浊的水潭。“我啊,天天排练呗,还能怎么样。还有羽,天天打趣说要把我送进龙圣衡组,好烦。”
石凯眯了眯眼睛——他怎能看不出来,羽是喜欢黄子弘凡的,可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说出任何其他的话。或许,他们俩已经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临城了。”黄子弘凡似乎从很渺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终于拉回了石凯的注意力,石凯转过头,惊愕地看着黄子弘凡。
“我要常驻省城了,以后的演出应该大部分都是线上转播了,为了保护我。”黄子弘凡摇了摇头,“所以,以后我们大概很难再见到了,你保重。”
石凯看着黄子弘凡,也摇了摇头。“等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来的。”
“什么意思?”
“我说,等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来的。”石凯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这悲伤被黄子弘凡收在眼底,但却只当作是对命运的喟叹。
石凯呆呆地望着黄子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了他的名字。
黄子。
他回头,答道,我在,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石凯知道,他们俩再无一丝交集。
五·救援
科研基地是衔蛇必须要攻占的地方,只有他们了解了衔灵如何降临三维世界,他们才能完好无损地将自己从高位世界降临,从而完整地攻占三维世界,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的知道。因此,黄子也知道将石凯丢在临城是何种行为,但他仍旧这么做了——连他本人都要骂自己冷血的程度。而石凯也知道自己要面对些什么,不过他从黄子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什么都不畏惧了。
半年过去了,临城的很多科学家都搬迁去了其他地方,临城的科研基地也因为人手问题很快冷清了下来。现在留在那里的只有石凯、唐九洲、邵明明,还有少数隶属于龙圣衡组的科学家,也只有他们知道“降临阵”的存在。
“话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你是那什么四维生物,还是火他看出来的。”唐九洲和石凯两人躺在屋顶上聊天,“你早就能够借用那什么反迁了吧,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第一,你是傻瓜,若我不是四维生物,根本不可能有那么高的迁能量亲和度;第二,人家火能看出来是因为人家就是研究这个的。”石凯懒洋洋地回答着唐九洲笨笨的提问,“……第三,我现在终究已经自我降维了,能召唤来的反迁十分有限,还有可能伤到我自己。我现在……我现在在寻找一种办法,先将反迁池与你们这个世界相连,然后创造出一种不会让你们受伤害的武器来承载反迁。”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唐九洲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
石凯没说话。事实上,他是有办法的。如果他能够好好将自己献祭给它……
总会有实践办法的,他想。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住他的原因了,不如让自己再为这个世界做点事情。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震颤起来——不,不是天空在震颤,而是天灾降临了。石凯望着这超乎寻常的天灾,非一般跑进了中控室,然后把所有的保护手段全部转移到了传送阵周围。
“九洲,异动。”他找到唐九洲和邵明明时,两人正在安静的餐厅里吃饭,但他们一听到石凯的话,便立马站起身,往机甲仓库走。
石凯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生命礼赞,顿了一下,随后眼睛里露出狂热的光芒——他将墨绿色的方块轻轻地拆卸了下来,然后换上了那个漆黑色的方块。唐九洲的“海神”和邵明明的“天使”已经升空了,而石凯此时正慢吞吞地爬向那深黑色的机甲——“奥西里斯”。
他坐在驾驶室里,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蚕食着。他打开墨绿色伪装涂装,将奥西里斯伪装成了生命礼赞的样子。随着机甲能源系统的启动,反迁疯狂地涌入他的血管,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在他的世界被称为最终武器的东西,也是最后一次接触它。机甲仓库是原先的花房改造的,巨大的玻璃穹顶被拆除,留下了可供机甲飞出去的一个天窗。原本栽种花花草草的地方已经安置上了巨大的机甲基座,所有的树也已经被砍除了,耗费巨大的恒温系统也早已停止工作。可在那颗巨大的桃树被砍断之前,石凯将上面绑着的红符全都取了瞎来,装在一个盒子里。
石凯将那个盒子一直带在身边,就像在用所有人的期许在保佑自己——或者,是在用所有人对于爱的期待吊着自己心里那仅存的念想。他摇了摇头,将盒子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操纵着机甲飞了上去。
巨大的陨石砸在大地之上,带起剧烈的轰鸣声,飞扬的尘土遮住“海神”和“天使”的影子,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那名为“冥王”的机甲。“海神”和“天使”一个拿着巨大的剑,一个拿着三叉戟,正努力地将陨石拨开,让它们不落在基地中重要的地方,可就算如此,绝大多数的陨石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砸在了地面上,将基地轰的支离破碎。
“小奇迹,好慢。”在尘土消散后,石凯跟上了两人,随后三台机甲齐齐凝视着身下的废墟——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临城基地已经被毁了,但所幸降临阵还好好的,“刚刚收到火的通讯,他逃出来了,但木被埋在了里面,不知道是生是死。火现在在降临阵旁边的宿舍区里,等待救援。”
“我去救援火,你们去找木。”石凯一边说着一边往降临阵狂奔着。
刚刚接近降临阵,他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站在废墟上的火。
“火,怎么样了。”
火并没有回话,只是严肃地看着石凯。“这是奥西里斯,你根本骗不了我。”
石凯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火。良久,他开口道:“他们还会找上来,你先跟我撤离到安全的地方。我已经决定使用它,那就应该发挥我最后的价值。”
他用巨大的机甲身躯将火护在中间,不理会火愤怒的眼神,朝着基地外走去。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一道巨大的雷电轰在降临阵的护盾上,护盾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不——!”石凯嘶吼着,扔下了火,飞奔向降临阵,墨绿色的伪装早已消失。碧绿到甚至有些吓人的光柱正朝着降临阵飞奔而来,也朝着石凯而来。石凯站在降临阵上,一道深紫色的光柱拔地而起,直冲入深邃的天空,但却抵挡不住那墨绿色的光束,光束直直地轰在了石凯身上。
世界突然变得寂静。刚刚找到还活着的木的唐九洲和邵明明呆滞地望着那漆黑色的身影被光束击中,支离破碎,深紫色的光芒代替了降临阵原先明黄色的光束,隐隐在空中冲击出一段深邃的虚空。石凯从空中落下,刚刚的碰撞带来的余震让基地再次塌陷,石凯和火被埋在了地下。
这一切用文字描述起来都极为仓促——可就是这么仓促的灾难,竟让那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生死不知,为他描下一个荒诞可笑的句号。
石凯伴随着解体的机甲摔落在地面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那鲜血中似有明黄色的光芒,又有深紫色的光芒肆虐着。那口鲜血未落地,便在空气中被那两相纠缠的能量蒸发了。
“岂几!岂几!你怎么样!”火冲过去,仔细查看着石凯的状况。
“咳……不能再坏了。”石凯脸上露出一个怪异又狰狞的笑容,看得火心里一阵发毛,“……发信息……发信息让唐九洲他们去省城求援。”
“你还笑,都活不了了还笑!”火眼中含着泪水,看着浑身冒着鲜血的石凯。起先,冒出来的鲜血会很快消失,不留痕迹,可随着伴着鲜血流出来的两种能量越来越微弱,鲜血也逐渐汇聚在了石凯身下,染红了他的衣襟、弄脏了他的脸、也黯淡了他的眼眸。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全都给我拿笔记下来,等见到黄子弘凡,复述给他听。”石凯点了点火的手,火立刻拿出了口袋里的笔记本——他知道,这是一名战士的绝笔。
「黄子,当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你已经见不到我了,希望你最近过得都好——这是我最后的问候。」
「这个给你带话的人叫火,圣衡组的科学家。这次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我的一番大闹,降临阵已经连接了反迁池,并且赋予了“奥西里斯”的碎片承载反迁的能力。火会帮助你修复奥西里斯,届时它将是对抗天灾最有力的武器——不要因此而难过,我已经将我的生命力全部献祭给了奥西里斯,记住,我与你同在。你的每一场战斗,每一次胜利,我都会在一旁看着,为你加油。」
「……我以前有多不希望你迈入战场,现在就有多希望你能早些迈入战场。只有天灾结束了,你才能真正获得安稳的生活,不用再担惊受怕。所以,请你担起一切,无论如何,坚强起来。我不过是整个世界的一个过客,甚至可以说是帮助你们抵抗天灾的工具……不必为我难过,战胜天灾就是最好的吊唁我的方式。」
「……剩下就没什么了。你也不小了,很多东西你应该都懂得如何处理。如果可以的话,卸去一切身份,加入龙圣衡组,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奥西里斯虽然能够抵挡天灾,但也并不是不能被破坏的。记住,当奥西里斯开始泛起紫光的时候,你就可以把反迁能量注入另外的一个机甲,赋予它使用反迁的能力。壮大我们的军队,我们终将会胜利。」
「……我们,我们。也许这个世界从未把我当成一份子,但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为这个世界而奋斗……为这个世界上的人而奋斗。将我葬在基地里,随便哪个地方,最好与降临阵相望,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啊对了,他也到年龄了,应该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作为好兄弟希望你能获得真爱啊,至少和和美美的度过这一生。」
「以下是我的真心话……我没有勇气拯救这一切,但我最终还是为了你选择了勇敢。没有你的真爱乐章,永远不是完整的,我爱你……算了,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应该退出了。罢了,这句话就别告诉他了。他的真爱乐章,也该由他和其他人谱写了。只是,我大约在祈求,他曾经与我相知过,但我却未得到回应。」
「è un melodramma che, che canto senza te.」
“……你爱他,你一直爱着他,那他呢。”火的笔迹停在了最后的一个点,他望着那句歌词出了神。
“我无法反驳……但这一切都不能宣之于口。现在他有没有爱过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学会忘记我……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人不能永远沉湎于过去——我做到了,所以……所以我加入了圣衡组,决定远离他;他也需要做到,为了这个世界而活,为了未来而活,哪怕自己要失去过去的一切。”
“我懂了。”火“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随后躺在石凯身边,闭着眼睛,听着他几不可闻的鼻息声,在这安静到可怕的世界里享受着少有的宁静——如果能够忽略一旁战友的死亡。
省城的救援队来得极快,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全副武装的战士和医疗兵——除了某两个当时正在录制却因为“临城基地遇袭”这一消息匆匆忙忙赶出来,还穿着板正西服的黄子弘凡和蔡程昱。
蔡程昱路上本想说点什么安慰黄子弘凡,但却意外地发现他冷静的可怕,如果不看他正狠狠揉搓着耳坠地手。
“别担心了,救援队会把他安全带出来的,知道你们……”蔡程昱也没说下去,他太清楚黄子弘凡对石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石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甚至都想不出来黄子弘凡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是会崩溃吗,还是淡然接受这一切。
“……”黄子弘凡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外,看着临城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下车,黄子弘凡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找到了救援队的队长,是一位魁梧大汉,一看就是久经战争洗礼的人。
“……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小伙子你别太激动啊,我们争取都给你们救出来。”队长一看黄子弘凡的脸色就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于是便出言安慰,“你们就在这里安心等着,我们马上带队进去搜索救援。”
“那拜托您了……”黄子弘凡看着浩浩荡荡远去的救援队,就差跪在地上祈求上天了。
救援的时间在黄子弘凡的眼中既短暂有漫长,仿佛只是那么几秒,就看到了山上下来的人,但又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他焦急地盼望着,渴望看到熟悉的身影,可却只看到了队长身旁站着的脸色苍白的,穿着科学家制服的火。
“……其他人呢,只有他吗?”黄子弘凡惨白的脸顿时出现在队长的面前。他紧紧抓着队长的衣服,急切地质问着——如果石凯没有被找到,那几乎就是被判了死刑啊!
“还有,当然……还有你要找的人。”队长稍稍让开了身位,黄子弘凡脸上的惊恐顿时转成了惊喜,他向后望去,寻找着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他奔跑着,似乎并不是劫后余生,而是迎来了春天——石凯,我差点就失去了你,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放你走了。石凯,等我,我来找你了,我来爱你了。
他笑着往队伍的尾端跑去,希望能看到石凯蹦跳着窜到他的面前,然后笑着对他说——你看,黄子,这么大的灾难都没有把我杀死,没有什么能够把我们分开了。他甚至设想了未来的生活,两个人可以相依着生活,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他脸上的笑容在下一秒就凝滞了——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染血的担架,看到了那面微微鼓起的反抗天灾军队的旗帜,看到了放在上面的烈士勋章,然后看到了那满是血污几乎无法辨认的脸,最后是石凯满含眷恋的未闭上的的眼睛。
黄子弘凡腿一软,便跪坐在了担架旁。他颤抖的手擦拭着石凯脸上的血污,指尖不断抚摸过并没有气流游走的鼻尖。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命运总是在自己想要回心转意的时候,给自己斩断了所有的后路;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伟大的生命,一个自己深爱的生命,就这样长眠于这冰冷的泥土之下,只留下一枚小小的勋章以示尊敬以及怀念。他抚摸着那个徽章,围绕着中央标志的一圈六芒星尖锐而又冰冷,红色的涂漆却又怪异地让他带上一抹滚烫,让黄子弘凡不禁松开手。他摇摇头,将徽章摆正,随后牵起了石凯的手。
“……石凯。”黄子弘凡轻轻揉捏石凯的手,如同平常一般温柔的声音想起,没有回音。
“石凯我在啊石凯,我不会再回头走掉了石凯……”没有回音。黄子弘凡知道石凯不会再回答自己了,但他就那么固执地一遍一遍地问着。石凯,以往都是你来呼唤我,今天换我来呼唤你,你半空中的灵魂,是否能对我有些回应呢。还是说,你在同我置气,不愿意回答我的呼唤?我只当你已经听到了,你原谅我,别让我沉溺于这个过于恶劣的玩笑中好吗。
没有回答。所有人都背过身去不敢看他,仿佛他此时的恸哭足以扼杀所有对于美好的幻想。他笑着,在石凯的唇上印上一个羽毛一般的吻。这个吻甚至不够黄子弘凡的唇沾染上石凯唇上的血污,就这样结束了,仿佛是在躲避什么,又仿佛是在期许什么。黄子弘凡仍是跪在那里,为石凯整理着凌乱的发丝,然后将他的衣襟整理整齐,随后站起身,走回队长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志们,对着他深鞠三躬,就算……就算为这位无名的烈士、英雄送行了。”队长这位魁梧大汉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哭腔,那哽咽声仿佛是天地间灵魂的哀鸣,正吟唱着一切与悲壮相关的取调,带走石凯的一切,不论是身份、名号、过去、还是未来,只留下一具名为“英雄”的躯体。
送行,无名,英雄。这三个词汇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是这个世界开的最大的玩笑——在这世间苟活的人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号,本应长留青史的英雄反倒没有了姓名。石凯在被扯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使用的不是自己的名号,那他在出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势必也留下不了一点痕迹。石凯啊石凯,就算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又有何用处呢,世间永远不会知道。
黄子弘凡跟着众人深深地鞠着躬,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褐色的土地上,湿润的土地泛起鲜血的颜色,汇聚成鲜红色的河流。
「石凯,你真是个混蛋。」黄子弘凡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哪怕一旁的人早已起身。
「石凯,你说的对,曾经拥有确实比遗憾和从未拥有珍贵。可我从未真正拥有过你啊石凯。」救援队的人已经抹着眼泪抬起了石凯的担架,将它放入了冷冻车,等基地清理干净之后,他将按照他自己的遗嘱被埋葬在基地之中。
「你是我的光,但光并不属于我。我爱你,我爱你啊石凯,这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可我现在哪怕连短暂拥有都做不到。」
「你已经不在了,我要接受,我爱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黄子弘凡吧。”火在一旁踱步了许久,终是决定将石凯遗嘱的最后几行撕去,“这是石……是先生的遗嘱,他嘱咐我要交给你。”
黄子弘凡接过泛黄的纸张,细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仿佛能看到石凯的脸在自己面前浮现,亲自跟自己讲着上面这些话。
“真爱……真爱。”黄子弘凡的视线停留在了最后一句话上,他苦涩地笑着——石凯,你终究还是没有一刻属于我,就连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着的都是让我寻找属于我的爱情。他坐在地上,剪裁漂亮的西装上沾上黄色的尘土,满是血污的手将信纸染脏。他将信纸轻轻地贴于唇上,正如那个轻轻的吻。石凯,是你先丢下我的,这个吻,就当作是我和你的道别。
火站在黄子弘凡身后,右手紧紧地攥着那截被他撕下来的纸张,眼眶微红——黄子弘凡,对不起,这是石凯的遗愿,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他转身离去,将那团纸攥成一团,塞在口袋的最角落。
黄子弘凡辞职了,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自从临城的惨案发生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最后也是选择离开了反抗天灾军队。只有蔡程昱知道,他又搬回了他和石凯遇到的那个小村子。
本来村长是想刁难他的,但他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信仰“神”,豢养“神”,救下“神”的男孩,在他的面前烧起一把大火,焚尽了家中一切与救世教有关的东西。他有些害怕——虽然他憎恨信仰,但他竟想不出,一个连自己的信仰都能毁掉的人,究竟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可他又哪能想到,黄子弘凡并不是在毁灭自己的信仰,而是在吊唁自己的爱人啊。
又是新的一天,老旧的闹钟颇为机械死板地想着,将黄子弘凡从梦乡中扯了出来。黄子弘凡望着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天花板,不禁想到,短短两年之前,自己就是与石凯在这里分离的。当时的自己,浑身散发着意气风发的气息,满心想着的都是为世界做些什么,为石凯做些什么。可到头来,却是他为这个世界付出了一切,而自己则碌碌无为,浪费着他的信任。
他才回到这里十三天,可他已经梦见了石凯十一次,在白日仍旧认为石凯在自己身边八十六次,幻听石凯的声音一百三十二次。
他背上竹篓,准备去后山拾点竹笋当午饭吃。可还没出门,他就被人拦了下来。他漠然地抬头看,羽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冷着脸想要从门缝里挤过去,但却被羽直接拦下。黄子弘凡耸了耸肩,回头放下了竹篓,瘫在了沙发上,羽看他没有阻止自己进来的意思,便走进来,关上了门。
“不错的房子,很温馨,很有生活气息。”羽环视了四周,得出了如此结论。
“……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形式了,哪比得过现在高科技的房子。”黄子弘凡一幅懒懒的状态,甚至闭上了眼睛,“生活气息?他走了之后,这里就已经没有生活气息了。这里不过是能够逃避一切的地方罢了,却还总是会挑起一些痛苦的回忆。”
“你回到这个地方,是为了怀念他,还是为了其他?”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需要一个地方,它距离一切纷争、繁华和名誉很远,远到足够让我暂时抛下一切,安心地怀恋他的一切。你不会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天内,我梦到过,‘见’到过,‘听’到过他多少次。”黄子弘凡睁开眼睛,直视着羽的眼睛,眼神中有着深深的疲惫。
羽轻轻摇了摇头,她不理解这样的做法:“可是,先生他牺牲自己,并不是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窝在世界的边陲。”
“……我当然知道,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在短时间内忘却这些伤痛。我并没有那么冷血,也没有那么大义凛然。予整个世界而言他的牺牲带来了反抗天灾的希望,但予我而言我失去了我最亲爱的人。”黄子弘凡的眼中闪着光芒,“你放心,虽然这种心态很复杂,但我终究是会回去的,回去帮助你们完成一切。”
羽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遗愿……我怀念他,在这里修养自己的伤口,这是我的个人情感;我为你们工作,这是为了他的理想,为了建立更好的未来,让他的努力不会白费。接下来,我们要商量一些事情……”
黄子弘凡诡异地笑了一下,两人齐齐望向村里的小教堂。
今天所有其他的新闻都失去了色彩,一条突发新闻占据了所有播报的榜头。
「临城旁某村的小教堂发生突发性爆炸,爆炸源是管风琴中的炸弹,现场发现一具尸体。经确认,身份为新晋全民偶像黄子弘凡。黄先生在暂时离职之后,就搬入了该村子,小教堂是他的工作场所。炸弹上仅检测出黄先生自己的指纹,初步断定为自杀。据现场目击者证词,黄先生在死亡之前一直在弹奏他的出名曲melodramma,随后坦然迎接了死亡。黄先生为这个灰暗的时代带来了一束亮光,让我们重获希望,让我们深切地缅怀黄先生。」
六·落幕
黄子弘凡——啊不,现在应该叫他黄子弘,此时正坐在天乐城的宿舍之中,灰头土脸地与蔡程昱面面相觑着。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自杀把自己炸死了吗???”蔡程昱像见了鬼一般瘫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站在宿舍里,满身灰尘还有点轻伤的黄子弘凡。
“障眼法罢了,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和‘上面那些人’认为我已经死了。”黄子弘凡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黄子弘凡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痛定思痛之后,他终于决定要按照石凯的嘱托,走上战争的舞台。在做了这样的决断之后,他就开始细心策划,如何让自己“死亡”。
「林子里有一个小教堂,钥匙当时是我跟村长要的,在我手上,整个村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会弹管风琴。在管风琴下有一个我和他一起挖的暗室,可以迅速保证我的安全。按照我的试验,在十秒内可以转移到暗室之中。我会提前在管风琴中安装触发式炸弹,这个炸弹在感受到音管内流通的气流后会在十五秒后被引爆。他被我安装在了对应巴塞托单簧管的音馆序列中。我会在计划的那天早上先去教堂弹奏管风琴,让他们相信是我在教堂里,然后我会从将音栓从长笛转换成单簧管,从而引爆炸弹。」
“呐,事情就是这样。”黄子弘凡无奈地摇了摇头,“估计那些媒体又要大肆报道了,比如什么‘最浪漫的死法’,‘末日时代最后的浪漫’之类的。有那么值得报道吗——最应该被报道的无人问津,到是我们这些站在他们身后心安理得享受声望和名誉,然后美其名曰被评为精神药剂的人天天那么引人注目,娱乐圈文化在末世也不能避免。”
“呃啊,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蔡程昱摸了摸脸,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总要有人知道我还存在,在我作为一个新的名字出现之后。”黄子弘凡灿烂又落寞地笑了笑,“也或许是因为,你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石凯关系的人。他希望我找到真爱,我就会去寻找,甚至到最后我都会忘记我曾经多么爱他,可只要有人见证过我们,这份刻骨铭心的爱情就会被永远记住。”
“……听说你要加入龙圣衡组了,要使用那个石凯给你留下的改造过的什么‘奥西里斯’?”蔡程昱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为什么改名叫黄子弘凡啊。”
“本来凡这个字就是我的父亲为了镇前面的“弘”字而起的,可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会更加辉煌了,也不会更糟糕了,不如就把它去掉吧。”黄子弘凡淡淡地说到,可颇为熟悉他的蔡程昱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中捕捉到深切而又浓烈的悲伤与悔恨,“以后呢,你就好好做你的全民偶像,毕竟你也没什么战斗能力,不要试图再来找我,或许哪天我就真的悄悄死在了什么地方,自己跑去找石凯。”
黄子弘凡默默地走出了蔡程昱的宿舍,关上了门,和羽一起去见了唐九洲和邵明明。
“你就是黄子弘凡?”唐九洲的眼睛还是肿的。
“是,就是我。”
“你和小奇迹什么关系啊,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着的都是给你留信。”邵明明的眼圈红了。
“他啊,他是从未与我相爱过的,我的爱人。”黄子弘凡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句话,“不瞒你们说,我现在的一切行动都是在赎罪。如果我能早一点对他表达感情,如果我不对他视而不见,如果我不因为自己心里的矛盾而冷落他,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申请加入龙圣衡组,获得‘奥西里斯’的使用权,这也是他的遗愿。”
当黄子弘凡走出那扇门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漆黑色的方块。羽沉默地盯着黄子弘凡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我刚刚的话震惊到了,没想过我爱他?”
羽似是被突然戳穿了内心的想法,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别想那么多,我怀念他,我爱着他,但并不代表他将会是我一生唯一的爱,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黄子弘凡摇了摇头,“所以,也别那么难受,至少别跟死了爱人似的。”
黄子弘凡和羽很快就离开了天乐城,跟着唐九洲和邵明明两个人朝着圣衡组基地行进,随着他们走的还有三台被带过来的机甲。羽的精神耐受度虽然并不足够使用圣衡机甲,但还是被特批进入了圣衡组的战斗序列。
后来,这些人都很少出现在视野之中,而一直守护着人们的形象在众人脑海中变成了一台台为他们抵御天灾的机甲,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漆黑色的身影。除了这台机甲之外,其他机甲都多多少少在公众视野中出现过,唯独这台漆黑色的机甲,他们从未见过。明眼人都能看出,在这台机甲出现之后,天灾的强度和频率都在逐渐降低,这让众人都看到了迎来天灾结束后新生活的希望。
三年后。
「黄子记录,一。这终究还是一场持久的战争,使用反迁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多亏他,我才不会被反迁毁灭——不过那是一种在破坏中同步建设的奇妙体验。衔蛇真的很强大,昨天的那次天灾就是由仅仅三个衔蛇导致的。」
「……黄子记录,十五。天灾的频率在降低,也许我的努力终是有效果的。我能感受到他附加在上面的保护我的能量在逐渐减弱,保佑我能够在这能量消耗殆尽之前把所有的衔蛇全部屠戮,结束这场浩劫吧。」
「……黄子记录,三十六。反迁是一种来自世界背面的能量,它又强大又弱小,弱小是因为它单纯,强大是因为它唯一的能力就是“反空间”。反迁可以将“衔蛇”体内的空间奥秘引爆从而让衔蛇被狂暴的空间撕碎,而它的能源是迁,经过降维之后,人类的生命力也可以勉强维持,但需要庞大的数量级。作为新的西部战区统领,我已经让圣衡组的科学家们尝试着分解反迁的能量,让它对人体的影响尽量变小。」
「……黄子记录,五十八。“奥西里斯”在三个月内就要报废了,我们也不知道衔蛇的数量究竟还剩多少。作为新晋的副军部总长之一,我今天又见到了军部总长,羽的父亲。上次见到他,我的身份还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死掉的“偶像”,而现在我已经是真正的军队高层了,真是有趣,不过我也不以此为乐。“奥西里斯”也该退役了,我已经达成了他的遗嘱的一半,接下来是另一半……」
“你给我看你的战斗笔记,是想要表达什么?”军部总长看着面前隐没在阴影之下的年轻人,将掌端电脑推了回去,“还有,你的脸……”
“没什么,不过是前几天反迁管发生意外爆裂,反迁能量溢出,把我的脸划了罢了。”他轻描淡写地描述着自己容貌的毁去,青年人往前倾了倾身,一张有着横贯整个面庞的暗红伤口的脸显现在灯光之下,略显苍白,“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要离开战斗序列了。除了‘奥西里斯’以外,我什么都不会。‘奥西里斯’已经接近报废期限了,我也该退伍了。”
“那天灾怎么办。”
“就算我留下来,我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没必要问我。”青年人长舒一口气,“羽也一直希望我能早点退伍……”
青年人的掌端电脑亮起,聊天软件上冒出了一个红点。他点开查看,怔了一下之后,便倒回了柔软的椅背之上,巨大的疲惫和痛苦瞬间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记录中所说的研究成功了,现在所有人都有条件使用反迁能量,您现在能准许我退役了吧。”
“……”对面没有说话,但是站起身离开了。青年人知道,这是对方默许的表现。他满意地站起身,羽正在门外等候。
“父亲同意了?”
“嗯。”面对自己的妻子,青年人的脸上竟露出了深切的愧疚,“你有后悔和我在一起吗……我也曾想过要和你好好的,尝试过像爱他一样去爱你,可我真的很抱歉……我做不到。”
“我没后悔过,哪怕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忘记他,或者不爱他,甚至我心甘情愿成为你开始一段新生活的砝码。你不得不承认,你能体验新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羽淡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浓厚的情感被她压抑殆尽。
“……羽,天灾真的要结束了吗,地球终于要迎来新的纪元了吗。”
“是的,天灾会结束的,他在保佑着你,他也一直深爱着你。”羽并没有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她尊重自己爱的人,尊重他的感情,尽管这一切显得过分扭曲。
黄子弘凡也没有想到,在那之后短短的半年之内,衔蛇就撤走了吸收太阳能量的空间管道,从高维空间破开的空间裂口也随之收束,天灾就这样结束了。地下避难所已经建成了大半,大部分的民众都已经搬进了地下避难所。天灾结束五年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都已经搬进了地下避难城,只剩下很少一部分的人在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黄子弘凡站在那座新立起的纪念堂前,穿着久违的西服。脸上的伤疤被巧妙的遮掩住,凛冽的寒风吹过,带起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是一年春天,但此时地面上的温度是零下二十七点五度。要不是携带了贴身保暖系统,黄子弘凡早就被冻僵了。
“上面考虑好了吗,关于修建雕像的事情。”
“父亲一直在帮你说话,上面同意了,不过仅限十二主城。”
黄子弘凡长舒一口气。他也不敢奢求太多,但只要石凯能被人记住,就是最好的事情。他要亲手为他的雕像刻上纪念文字,他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的男孩拯救了一切。
纪念堂的材料是抗风抗腐蚀抗寒的,据说在这里立个几千年是没问题的。它建在临城基地的废墟之上——临城基地的那场大灾难在天灾结束后被誉为是转折点,也是人类反击的开始。黄子弘凡整了整衣领,走进了纪念堂。
今天是庆祝天灾结束五周年的晚会,全球直播。黄子在彻底成为一名战士之后,已经很久没上过台了,这次庆祝天灾结束五周年,节目单给他安排了他出道的歌曲。黄子弘凡自然不排斥,这首歌几乎穿插在他和石凯的每一份时光里.
庄严而又带着一丝悲怆的前奏响起,e小调独有的忧郁悲伤弥漫在整个音乐厅里,深蓝色的音乐漂浮在空中。这首歌在那个最悲惨的年代曾经响彻于整个世界的上空,那时候,这首歌是唱给全世界的人听的,也给他们带来的仅存的希望与热情。
——是他的《Melodramma》,不过这一次,他选择将这首歌只唱给一个人听。
Questa mia canzone
这是我的歌
Inno dell' amore
爱的颂歌
tela canto adesso
我正为你高歌
con il mio dolor
带着我的苦痛
così forte così grande
如此激烈,如此强大
che mi trafigge il cuor
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第一段主歌内敛而又充满了回忆的韵味。他刚刚参加反抗天灾军队的时候歌唱技巧还很稚嫩,但那些前辈都夸自己是个好苗子,嗓音清澈,音区高亢。当时的他不知道什么是技巧,什么是乐句处理,只知道用自己的内心歌唱。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应该是最动人的。黄子弘凡曾经多次自我纠结,究竟要不要将这首歌再次搬上舞台。石凯离开之后,他也曾试图演唱过这首歌,但无一例外地在台上失控了——可没有用心的真爱乐章,又怎么能称作真爱乐章呢。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当众唱过这首歌,这也算是他将这首歌永远地留给了石凯和他两个人。其实他这是在台上已经有些失控了——他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情绪,只当是用这首歌来永远缅怀他。
后来,石凯再一次闯进了他的生命,也给他带来过不小的悸动。可惜,自己心中的自我矛盾生生消磨了这份愉快,让他推开了石凯,也间接性酿成了最后的悲剧。他的眼眶不禁有点酸涩,茫然间,他看到了脸色有些黯淡,却依旧满眼都是自己的羽。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到底做了多少错误的选择——是在满怀爱意时选择推开石凯,是在仍对石凯念念不忘时很不负责任地选择和羽在一起,是在与羽组建家庭之后发现心里的落差选择冷落她。自己已经做了太多错事了,而源头不过是多年之前自己亲手杀死的爱情。
Ma limpido è il mattino
晨光清澈
fra i campi odor di vino
田野间传来酒气的芳香
io ti sognavo e adesso
我在梦里遇到你
ti vedo ancora lì
你的影子还依稀在我眼前
ah, quanta nostalgia
多少记忆翻腾
affresco di collina
远方丘陵起伏
io piango che pazzia
我为你而哭泣痛心
fu andarsene poi via.
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副歌如同热烈的阳光一般洒满了金黄色的大厅,纪念厅穹顶的花窗此时也正好洒下了一束午后的阳光,穿透厚厚的雾霭,落在黄子弘凡的肩头。他最亲密的战友们大都知道他的故事,此时都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尤其是唐九洲和邵明明这两个最敏感的人。他的声音虽然并不洪亮,但却很有穿透力,就像这黑暗时代中的一束光亮,照在每个人的心中,可偏偏照不进自己的心。
光束旋转着和阳光融合在一起,照耀着那个比多年前瘦削了不少的身影。
石凯,你看见了吗,所有人都会记得你,所有人都会敬仰你。但我不一样,我会一直爱着你,直到生命的结局。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总想着照耀别人,却总是忽视了自己。石凯,也许你并不爱我,但要知道,总会有一个人爱着你,他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感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曾经说石凯不太懂人类的情感,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爱。可现在看来,他也是不懂得爱的那个人。他曾经以为,自己对石凯只是年少无知的爱情,若是之后找到了另一位真爱,这件事自然而然也会翻篇。因此,在天灾开始退却之后,他也很快地和他现在的妻子,也就是羽,结婚了。可他错了,他和他的妻子只有相敬如宾,并没有爱意。听圣衡组的哥哥们说,只有离别过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只有比较过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真心。他如今才明白,自己一切的狡辩都是在回避自己思考所爱之人的离去,回避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在死去的时候,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不配拥有。而自己——一个混蛋,却没有至少赶在那之前表达自己的满腔爱意。可惜,一切都太晚了,他只能将这个无声的故事藏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用一首歌来吊唁他。在这片用他的鲜血和生命拼搏出来的新家园上为他送行。
E questo cuore canta
我的心放声吟唱
un dolce melodramma
这甜美的真爱乐章
è l' inno dell' amor
这是爱的颂歌
che canterò per te
我会为你歌唱
è un melodramma che
这甜美的真爱乐章
che canto senza te
如今我只能独自歌唱
歌曲在接近结尾处伴随着一声呼唤似的吟唱转向了升c小调。痛苦的哀鸣伴随着生机盎然的呼唤一同迸发而出,整首歌的气氛被顶到了高潮,黄子弘凡张开双手,似在拥抱虚幻的存在。他看向观众席,再也不会有那个熟悉的脸庞出现,也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的呼唤,正如他刚刚痛失所爱的那天一般。尾音落下,这份仅存的怀念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石凯,我一直都在,你看到了吗。
Epilogue
退场的时候,黄子弘凡遇到了当年石凯救出来的那个科学家,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叫火,后来也离开了圣衡组,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脸上的神情有点复杂,看着黄子弘凡的脸几次想说话却又咽住。
“……黄先生,我刚刚去给那位先生扫了墓,您去看看他吧。顺便一提,今天最后的这首歌很好听,我尤其喜欢最后一句词,那位先生也很喜欢。”
黄子弘凡心头一震,草草询问了石凯的墓地位置就跑出了会场。石凯的墓地离音乐厅并不远,就在临城的郊外,临城基地里,开浮车五分钟就能到。
墓碑是很简单的款式,上面的名字是模糊的,似乎是因为什么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一般。他知道,这大抵出自“衔世界”之手。他不禁一阵悲叹,他死去的时候甚至不是以自己的名字下葬的,如今也不能被人提起找寻,只能孤零零地埋葬在临城基地的旧址里。天灾结束之后,太阳的热量已无法维持人类生存,地表的温度在迅速降低。很快,所有幸存的人类就会搬进地下避难城,到时候连这里为数不多的守墓人也会离开。石凯,又是孤身一人了。彼时,几百里的距离将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壁垒,他连吊唁都做不到。或许在上千年之后,太阳的能量补充完毕之后,人类才能重新回到这大地之上——可到时候,他恐怕连白骨都早已被侵蚀干净了。
他问过自己,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爱不爱自己的人如此心痛到底值不值得,可他马上告诉自己,值得的。毕竟,自己爱他啊。他想好了,等到所有人类都搬进地下避难城,他要在每个城市的正中央立上石凯的雕像。纷争已经结束了,没有人再回去要求那个永远留在过去的男孩再隐去自己的姓名。他爱的男孩是神啊,是英雄,他要让他永远被记住。他用生命换取了人类的延续,那人类也应该用敬仰换他的长存。
强烈的矛盾撕扯着他——他的心要求他永远不能忘记石凯,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忘记他,对现在做拥有的一切负责。
终于,他站起了身,对于妻子的愧疚和责任感终让他决定忘却这一切,忘却这么多年来一直为他存留的暗恋。
他正想回头离去,却被墓旁一朵白色的花吸引了视线——在这样的环境中,花朵实在显得太为独特又娇弱了。他将那朵花拾起,发现花茎上系了一张很小的纸条。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把那张纸条解了下来,阅读起来。
“轰”的一声,重锤敲击在他的脑海之中,带起震耳欲聋的轰鸣。霎时间,一阵风吹过,花瓣四散纷飞。
「……我没有勇气拯救这一切,但我最终还是为了你选择了勇敢。没有你的真爱乐章,永远不是完整的,我爱你……算了,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应该退出了。罢了,这句话就别告诉他了。他的真爱乐章,也该由他和其他人谱写了。只是,我大约在祈求,他曾经与我相知过,但我却未得到回应。è un melodramma che, che canto senza te.」
他不用确认都知道,这是石凯说的话,也是他留下遗嘱的最后一段。这错位了多年的感情终于对接到了一起,可过于沉重的死亡与灵魂却让生者无法承受这沉重的爱。一切都将归零,已经系在他手上的红线,将被他亲手解开,只是,他心中所有的遗憾,此时都变成了斩断一切之前的,对于他最浓烈的爱。
“Questa mia canzone, Inno dell' amore……”黄子弘凡轻声唱了起来,这次,他真真切切地是在为眼前的人歌唱,也是在埋葬这份对他的爱意。歌声显得过于平静了,就像在叙述早已忘却的过去。他终是无法完全砍断这份情感,无法完全对自己狠心,于是声音带上了颤抖,尾音往上扬着,似在呼唤永远不会回来的爱人,似在撕扯自己的心肝肠肺。他抚摸着墓碑上并不是石凯本身相貌的照片,眼泪滴在漂亮的墓碑上,将最后一句歌词散在了风中。
黄子弘凡回去之后想了很久,究竟该刻些什么在石凯的雕像上——是赞颂他的功绩,还是缅怀他的离去。
——可最后,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è un melodramma che, che canto senza te.
这甜美的真爱乐章,如今我只能独自歌唱。
——Chapter 6 Future Fin.
呜呜额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烂尾了!对不起!
而且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黄子内心的挣扎,就是他选择和羽在一起并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反而是他在努力开始新的生活,努力按照石凯的意愿,快乐的活下去。
总之 写得好烂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