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拍嗨了，观众看懵了，开分够低了

众各位忠实读者所周知，本花多少也算是肝王了。

大部分观众关注的动画电影上映后，本花基本在当天或者第二天就会与家人们分享观后感。

但是最近上映的一部动画电影，却让本花思考周期大大延长，迟迟无法动笔，以致于拖过了它昨日开分，拖到了今天。

它就是1月12日上映的《大雨》。

PS：下文涉及不太确定算不算剧透的剧透，如担心影响观感的小伙伴，可酌情下滑。

《大雨》在昨天开分了，但在聊它的分数之前，本花这次想先聊聊它目前的状况。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意想不到，出乎预料。

《大雨》是没有提前点映的，本花本来意图像《长安三万里》一样先去影院看看点映，再慢慢思考：一于什么角度观察它，二从哪些方面分析它，三以什么标准评价它。

按理说在没有点映的前提下，一般电影在首映当天，都会有一定数量的观众出于好奇去观看它。但《大雨》至少在本花所在的城市，上座率极低。

其它作品可能预售时就破千万票房，

可《大雨》在上映第5天才突破

极低的意思就是，在知名商圈的影院，大场子不超过10人，小放映厅不超过3人——屈指可数。

而在上座率低的现实情况下，本花还发现，知道它上映日期的只有动漫圈内最活跃的那群爱好者；许多非重度动漫爱好者听到《大雨》已然上映的消息时，震惊的表情甚至要穿透屏幕。

距离上映日已经过去4天，口碑整体来看并不理想。豆瓣评分仅6.6，截至现在约1.1万人参与打分（认为豆瓣评分无意义的家人可以无视）。

接下来正式进入故事线。

这次，《大雨》的时间线非常凝缩，故事仅发生在一天一夜。

馒头和大谷子是一对非亲生父子。大谷子本是龙湾人，5年前因为身陷官家权贵柳府的一场夜翎人纵火案，出逃村子，然后又在一条河上捡到了被遗弃的馒头。

从此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大谷子四处干活，就为了“给馒头买馒头吃”。

5年后的惊蛰日前，他们再次返回早已渺无人烟的龙湾，就因为一个传说：

藏有由夜翎鸟的羽毛做成的、价值千金的宝物夜翎缎的沉船——戏鼓船，将会于惊蛰出现在河边。

大谷子想去戏鼓船上拿到夜翎缎，给馒头带来更不愁吃穿的好生活。

当然，这次的传说是真的，戏鼓船的确在这天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然而，这是一条早已被隐蛟寄生控制了的鬼船，从前在船上唱戏的穆家班子，大多数人都被隐蛟寄生成了毫无意识的傀儡。

其中两名傀儡从船上来到村里，攻击活人，于是馒头和大谷子分别中了不同程度的隐蛟之毒。

馒头幸运，及时被路过的黑龙军监军、同时也是柳家人的柳子彦和她二叔柳大乐救下了；不过大谷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戏鼓船的傀儡绑到了戏鼓船上，又因缠身太久中毒非常深了。

馒头在柳家叔侄的帮助下解了毒，立即跑到了戏鼓船附近寻找被绑走的大谷子，中途他们遇到了穆家戏班的少班主穆影之和另一个神叨叨的戏伶。

好不容易下了船，但是大谷子的逃犯身份终究还是被柳子彦发现了。

当初，柳家宝库的那场大火，让本想趁乱拿些值钱物什的大谷子被诬陷成了夜翎人的内应，但最严重的是，这场火不仅烧光了柳府所有的夜翎缎，还因此气死了爱财的柳老夫人。

柳家老大柳大欢为此要将大谷子杀了泄愤。

大谷子死到临头心心念念的却还是馒头能不能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于是他把他刚刚在戏鼓船上看到夜翎缎的事情告诉了柳大欢，以此交换馒头可以进入黑龙军中“吃官家粮”。

原本黑龙军是奉命去消灭被隐蛟寄生了的夜鼓船的，现在又多出一个寻宝的理由。

就这样，各式各样的人为着各式各样的缘由，一同于夜晚聚集在了戏鼓船上。

“想讲的太多却都没讲清楚，看不懂故事”，这是目前对《大雨》最多的评价。

的确，“想讲的太多”是批评声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而这一点还不止体现在它的故事脉络上，也体现在了人物塑造上。

或者说，《大雨》的人物塑造问题正是剧情问题的缩影。

剧中一共出现了七个主要人物，其中有三对父子（女）关系。

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阶层——处于最底层的大谷子和养子馒头，比底层人民稍微好过些但也没好太多的穆家班船长和儿子穆影之，出身官家权贵、上流社会的柳大欢和监军女儿柳子彦。

还剩一个是柳家老二、穆影之的好友柳大乐。

《大雨》其实并非所有人物都塑造得不够完满，比如主视角的大谷子和馒头，尤其是大谷子这个人物就塑造得非常不错。

在所有过得去的人眼中，他是卖身契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穷骨头”，是即使被踩死也无人在意的“蟑螂”，是吃着主人家的饭却还要背主求荣的“臭虫”。

是鲁迅笔下那些“穷得像西北风，生活如同一座荒漠”的人，是余华所说“苦难浸泡在生活的每个角度”的人。

可是他也有富庶与幸福，那是他的孩子馒头。

电影中，除了柳家那场大火里他想趁乱摸东西之外，驱使他一切选择与行动的源头都是馒头。

只要馒头能吃饱穿暖，他可以去干一切脏活累活；

只要馒头可以过得更好，他可以去危机四伏的戏鼓船上找夜翎缎，可以将身体与灵魂交给隐蛟；

而只要馒头远离危险，他愿意和馒头分别永不相见，愿意将夜翎缎的下落拱手别人，甚至愿意以命换命。

在馒头和大谷子这一对父子身上，观众可以看到一种由关系生发的，从始至终、从个体到整体都较为自洽的行为逻辑。

但是另外两对父子（女）之间显然不是如此了，他们之间分别有不同程度的刻画缺失。

比如穆家父子，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全片只有一句“我可是你的父亲啊”的道德绑架台词可以窥见一二。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可能是封建统治社会下最常见的“君臣父子”三纲五常式的主从关系。

但是对于穆家父子这种关系，只能从只言片语与穆影之这个角色的前后态度矛盾上来倒推揣测，对比馒头和大谷子这对父子来说，可谓笔墨吝啬，不尽不详。

那暂且只说单个的人物刻画，除了主角馒头和大谷子父子，值得拎出来单独说的就三个人物：柳子彦、柳大乐和穆影之。

按观众一贯的喜好来说，穆影之或许会是其中最受欢迎的。

一袭如云如烟的白衣，儒生打扮，说话温柔亲切，本性善良，连馒头初次见他都觉得他并不是船上的怪物而是神仙，甚至于深深地信赖他愿意寻求他的帮助。

穆影之也是有理想的人。

当初戏鼓船沉，所有人都陷入遥遥无期的长眠，五年后的惊蛰众人才纷纷醒来。

只是他们有些人被隐蛟唤醒，从此不过一具为人操纵的行尸走肉；有些则是被穆影之唤醒，也唯有这些人仍旧保有意识。

那么穆影之是被什么唤醒的呢？

那是他心底的琴声。他当初想要带着戏班离开权贵取乐的戏鼓船，游走天下唱他们自己的曲子。可他的琴丢了，他的亲人也丢了。

背负着船沉的痛苦责任的他，后来只能一直守在船上。

可是，本花最遗憾的是，电影中对于穆影之的一切故事，都是柳大乐和穆影之见面以后，二人对话之间的台词表现的。

《千与千寻》中对于白龙赈早见琥珀主的过去，宫崎骏用了许多顺理成章的剧情细节来呈现。

比如偷取钱婆婆印章时，揭露了他哪怕丢掉性命也不得不为汤婆婆办事的原因；比如千寻能想起他的名字，是坐在他背上遨游云端的时候想起曾跌落某条河时，被河神拥抱的安心温暖。

但是穆影之的一切突如其来。突然他与好友柳大乐见面了，突然在隐蛟和神鸟、黑龙军大战时他们回忆起了往事。

故事走马观花，在观众眼前迅速借对话过了一遍，故事断成一截一截的，甚至都来不及代入。

穆影之前期帮助馒头和大谷子的仁善松弛，不想看父亲越陷越深而犹豫是否要唤醒他时的正直，和后面他不愿意离开戏鼓船想要留在船上继任船长的拧巴仿佛断了层，并剧烈地割裂摇摆着。

直到影片结束，本花依然有疑问没有解答：

穆影之这个人物前期的作用如果是推动馒头进入戏鼓船，带观众初睹船上的景观，那么后期再次出现的作用又是什么？

穆影之与柳大乐这段回忆的作用是什么？

穆影之的理想想传达给观众的又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穆影之在《大雨》想要展现的故事中，代表的是什么？代表的这类人对于整个故事来说重要吗？不重要又为什么花费这个笔墨？重要又为何不肯多花笔墨？

一无所知。

不思凡说，《大护法》是他对人性的理解，《大雨》是他对世界的理解。

这也算是一种官方答案了。

可是事实上，观影《大雨》给本花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模糊”。

一部动画作品无非是由策划、剧本、制作、宣发等几个板块组成。

会影响到故事核心的，可以说只有剧本。

在本花看来，《大雨》是非常令人疼惜的一部作品。它有独特又深刻的立意，有美如桑贝笔下世界的色彩，有国产动画现在非常珍稀的手绘二维画面，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气息。

《大雨》剧照

国宝级插画师桑贝作品

唯独在从短片迁徙去长片的导演所共有的问题上，覆车继轨。

《大护法》尽管现在也仅有7.8分，但它在“我是谁？”的故事观点上是异常明确的。

但是《大雨》在不思凡尝试能让观众更好地代入故事之后，反而变得模糊了。

可以明确的是，不思凡选择亲情这样一个看似容易共情的切入点，是正确的也是聪明的，但不应是在势力、设定、情节线索都如此繁多巨大的影片之中。

刚出影院，本花对影片的理解是，它讲述的是馒头和大谷子间的感情，更深一些也许是他们所代表的阶层的生活状态。

可从对影片主旨的理解上来说，观众爆发了意料之外多种不同的解读。

有的和本花所见的一样，讲述主角父子情或底层人的世界；

有的则认为这个影片在展现不同阶级父子间相处的模样；

还有的认为这是映射上层霸权对下层剥削的现实；

也有的认为这是讲人类不加节制的贪婪，引发了自然对人类的报复；

更有的说是人心底的欲望滋长，最终吞噬了灵魂，让人们变得不像自己；

......

细究下来，这些说法其实都没错，不同人、生物、阶级之间所有的必然是不同的矛盾。

但这却也是这个故事处理得迷惑模糊的最有力证明。

如果只是讲述馒头和大谷子的父子情或者底层人的世界，那的确如大多数观众所言，像柳家三个人物的许多情节甚至可以放在同一个角色身上，分散以后，就多出了不少对主线毫无作用的角色。

如若将主线放在自然与人类贪婪的因果上，那馒头和大谷子的感情又反而变成了流水账，毕竟大谷子想要的只是一条夜翎缎，夜翎鸟灭绝导致隐蛟横生的失衡生态环境也并非他造成的。

不思凡在一个采访中提到，《大护法》有许多人没看懂、没有代入感令他感到意外，所以《大雨》尝试着寻找一个能让观众能够代入的视角，即馒头和大谷子。

但必须指出，影片中很多场面的发生，其实和观众普遍的理解甚至经历是有出入的。

影片结尾，早已被隐蛟寄生，彻头彻尾变成透明的“怪物”的大谷子，在馒头一声声的呼唤下自燃了。

对于那团自燃的黑色火焰，官方在微博上的解释是大谷子想要得到夜翎缎让馒头过上更好生活的信念崩塌，他发现馒头想要的不过是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被黑暗吞噬。

可是，至少本花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他不能离水太久，或者到了一定的时间必须回到巢穴，否则肉身就会腐烂等设定，就像吸血鬼不能碰到阳光，小美人鱼必须获得王子的爱。

这就是观众和动画制作组的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的结果，创作者没有将他们想象当中的意象，用足够的笔墨铺垫，充分传达出来。

这就会导致观众在一个多小时，狂轰滥炸的信息量轰炸之下，出现理解偏差。

同样拿《千与千寻》举例。

表达生态被破坏的具体意象，千寻在汤婆婆的汤池工作时，遇到了满身泥浆的河伯，在河伯的体内有着许许多多的河川垃圾，连报废的自行车都有。

这些破烂日复一日堆积在河伯的体内，腐朽、发臭，让一向目光如炬的汤婆婆都误以为他是腐烂神。

这就是非常精准的意象投射和具象化。

反过头来看《大雨》，或许影片并没有真正地做减法，而是在做加法。

所谓“高概念、低执行”。

当然，也有的观众对此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这种观点认为，大谷子与馒头的走散只是一条引子，为的是让馒头踏上寻找大谷子之路，从而在这一路的探险中，用他的眼睛为观众呈现不同的阶级生态与世界矛盾。

简单概括就是借馒头的眼睛，刻画一部世间群像。

“‘大雨’公平落下，却落向不同的人生。”

所以电影里，有天生就有伞的人，也有哪怕再努力也得不到伞的人，更有为了得到一把伞而卖身卖心的人。

但是，群像的魅力在于通过多个角色的命运和性格的展现，可以多角度更深刻地反映某一特定时代的社会风貌，群像能够更全面、深入地揭示社会和人性的复杂性。

而群像故事之所以是群像，而不分主角配角工具角色，关键在于这些人物是否有各自的人物弧光。

可如第二部分本花所论述的，除了主角馒头和大谷子，其他人物并没有展现出各自的立体感与复杂性，又何谈人物弧光。

至于还有一小部分观众拿《大雨》和《深海》对比，甚至不是对比而是一同批评。

但本花认为《深海》和《大雨》的意识流观感差异很大。

《深海》的意识流是使用了许多技术与画面的东西去堆砌情绪与感受，比如大团大团的海精灵给人以抑郁窒息感。但《大雨》是给世界观的笔墨过多而导致的人物及剧情混沌含糊。

《深海》彼时受人诟病的原因是意象元素过多而观感嘈杂，《大雨》相同但更大问题显然还是故事线不够清晰。

无法否认，《大雨》的立意是高尚的，但商业片及长片动画对不思凡超乎寻常更高的思想节制也是不能忽视的。

它诚然没有那么多所谓工业化带来的模式，它的制作与结果所透露出来的挣扎与矛盾是不思凡的作品所独有的，这些很珍贵，也是许多观众格外对《大雨》疼惜的缘由。

不思凡作品对作者性的坚持，对个人表达的坚守，对商业化的宁可拧巴也不妥协，观众都看见了。

可是如何支持这样一种珍贵电影得以存续的问题，不应该只有观众需要去考虑，创作者只要守护初心埋头苦干就行。

这分明也是创作者也需要去考虑、学习、调整的问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