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的葫芦》第一章 云柔之约

太阳，要落了。

整座流沙城，金光闪闪。

殷晴柔站在雪女山上，和雪女神像一起，俯瞰着流沙城。

雪女神像的面目是方方正正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方方正正的，庄严，肃穆，慈悲。尤其是那双眼睛，湛蓝，深邃，如活的一般。

雪域之民皆知，雪女神像目光所到之处，皆为雪灵庇护之所。

神像看护着整个流沙城，却背对着霍海。

殷晴柔转过身，朝霍海张望，岸边有一处高高的石崖，如残桥一般，延伸进海里。

蓝色的霍海一望无际，海浪一圈圈的拍打着海岸。石崖上坐着一个女孩，脚悬在空中，双手撑在身后。她望着海天一线，远处有几只白色的海鸟，时而直上云霄，时而俯冲入海。女孩看的是那样仔细，身后有人靠近也不曾察觉。

“云……”

一声温柔的呼唤传来。

女孩一惊，转头便看到了殷晴柔，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她站起身，奔进殷晴柔的怀里。

“姐，你终于回来了。”女孩的手紧紧箍着殷晴柔的腰，将头靠在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上。

“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殷晴柔皱着眉道。

“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女孩不解。

“云，此处为遗恶之地，抛下过那么多尸体，怨念深重，你实在不该来这里的。”殷晴柔责备道。

“姐，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你还在等他？”

“姐，你看，霍水朝东流地多快，再过十多天，他就会到了。”

“可父亲说过，他们是恶灵所化之人，你不该再等他的。”

“姐，他不是恶人，他叫平，他与我同岁，我们一起长大，他和我一样，他不是恶人。”

“恶人善于伪装，精于骗弄，你是被他蒙蔽了双眼。”

“可是姐，就算他是恶人，他在岛上。我在岸上，我们之间永远隔着霍海，他又能伤到我什么？”女孩松开手，争辩道。

“就算他伤害不了你，可这霍海之中，万千恶灵，一旦沾染，便无回头之路。”殷晴柔脸色焦急。

“姐，我在这里已经等过他六年了，从没见过什么恶灵，也从没出过事，而且每次来这里我都会先去雪女神像前拜祭，雪女会护佑我的，我不会有事的。”

殷晴柔摸了摸女孩额头的一团红印，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儿，除了你，一回来就找到我了，姐，你还会告诉阿爹吗？”女孩抬起头，看着殷晴柔，眼里竟涌出了泪水。

“我不会告诉父亲，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能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掉下去怎么办。”

“那我站在那里，可以吗？”女孩指着距他们身后一丈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凸起的石头。

“不能超过那里。”

“好，我对着雪女起誓，我不会超过那个地方。”

“那我也对着雪女起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两人目光相对，笑了起来。

霍海北侧，是辽阔的雪域。雪域已有三千年历史，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民俗风情，各有不同。整个雪域以雪堡为中心，北为林海，西属玄远，东有清庆，南是枫恍和荻原，五地围绕雪堡呈拱月之势。

雪域的最南端，有一块地方，垂在枫恍和荻原之间，如一颗小小的流珠，流向霍海。此地地处边陲，土壤贫瘠，多为沙石，草木不生，荒无人烟，故名流沙。

雪域素有传统，罪大恶极之人，为恶灵托生，死后应抛入霍海之中，封灵于深海，使其不能再为祸世间。抛尸之处，又名遗恶。遗恶之地共有五处，两处在枫恍，两处在荻原。最后一处在流沙，遗恶之数却是最少，存在感也为最弱。

流沙，为枫恍和荻原丢弃之土地，为整个雪域大陆遗忘之流珠。

直到殷氏一族被迁居至此，植树治沙，勤种垦荒。百年之后，终建流沙城。

现任城主殷凌星，育有两女，长女殷晴柔，芳龄十七，幺女殷晴云，芳龄十四。

成为新一代城主之后，殷凌星继承着先辈的志愿，要把贫瘠的流沙之地变成富饶的流脂之地，把她变成一颗璀璨的明珠。

所以三年前，当他得知雪女要招募一批随身女侍时，他便把长女殷晴柔送到了雪堡。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希望。

雪堡来信了。

是堡主的信，堡主为他的七公子白辰楫求亲的信，求娶的正是他的长女殷晴柔。

殷宅里，殷凌星一家人正用晚膳。

殷凌星的夫人随灵璇并未拿筷，她一直看着殷晴柔，似乎是看不够，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殷晴柔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问道，“阿娘，你怎么不吃？”

“我就想看着你吃，看着你吃高兴，你说，我都多久没有看着你吃饭了。”

殷晴柔放下碗筷，说道，“阿爹，阿娘，是女儿不孝，不能服侍在你们身边……”

“柔儿，不说这些，你多吃点，你说雪堡的饭菜再好，也没我做的饭菜香吧。”随灵璇说话之间就给殷晴柔的碗里夹满了菜。

“阿娘做的饭菜最香了，我时常想着阿娘的味道。”

“阿娘真想一辈子都做饭给你们吃，可是……”随灵璇哽咽起来，“可是，你马上就要离开我们，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晴柔又不是第一次去雪堡，有什么舍不得的。”殷凌星打断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姐姐要去哪儿？”殷晴云惊讶道。

“二小姐，雪堡来信，七公子求娶我们大小姐，娶亲定在下月初二。”站在一旁的侍女诺儿喜笑颜开。

“姐姐要嫁给谁？”

“七公子白辰楫。”诺儿回道。

“是那个‘满天星辰，一楫兰舟’的七公子吗？”殷晴云不敢确信，再次问道。

“二小姐，就是那个七公子白辰楫。”

“堡主夫人说过那个梦，在辰楫出生的前一夜，她梦到满天繁星下，有一个小船，小船飘到她身边，里面有一个娃娃，娃娃看到她，便对她笑。”殷晴柔笑意温柔，似乎她亲眼看到了那个娃娃，那个娃娃也在对她笑着。

“听闻七公子是堡主最心疼的儿子，你们能结为连理，这是好事。”殷凌星说道。

“什么好事，你见过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会一直对柔儿好吗，他会让柔儿受委屈吗，他会变心吗……”随灵璇突然恼道。

“阿娘，”殷晴柔打断道，“我和辰楫是真心相爱的，我清楚他的为人，请母亲相信女儿的选择。”

随灵璇一怔，看着长高了许多，目光坚毅的殷晴柔，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柔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今天二十一，下月初二，那不是只有十一天？除去今天，只有十天了。”殷晴云失望道。

“是啊，柔儿，你好不容易回来，怎么日子定的这么急？”随灵璇说道。

一家人的目光都落在殷晴柔的身上。

“辰楫的母亲身体有恙，一直未寻到良方，现在病危，她放心不下辰楫，辰楫想趁着这次婚事冲喜，让她心安。”

“那也只好如此了。”随灵璇说道。

一家人都不再言语，只默默吃着饭。